第二十七章 不必留下的过往
第二十七章 不必留下的过往 (第2/2页)余笙在崖边坐下。
风自远天来,吹得她眉细眼美,那根蓬松的麻花辫飘扬如旗。
就在顾濯准备在她身旁坐下来的时候,听到了一句话。
片刻前的那些话,似乎为的都是此时与此刻。
“我不是你,我很清楚我这辈子大概再也没有登仙的机会,羽化就是我所能抵达的那个终点,在我死去的那一天,不管是老死在你怀里还是别的什么死法,我希望那就是我这辈子的最后,你不要也不能变成我最讨厌的人,我也不想以那种我所摒弃的方式活过来。”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
“你觉得这是自私吗?”
“在事实真正到来的前一刻,我无法确定。”
“这是自私,因为我很确定换做是你死在我怀里,我也不会为了让你活过来而上穷碧落下黄泉,百年前的我是这样,百年后现在的我也是这样。”
“比起自私与否,我希望的是这个事实永远无法到来。”
顾濯的声音平静而坚定。
余笙沉默良久后,嫣然一笑,说道:“我也希望……不,我和你一样奢望这个事实永远不要到来。”
……
……
在晨光到来的那一刻,玄枢走出那座古老的道殿。
他离开属于师弟的山峰,回到楚珺曾经去过的那座旧殿宇中。
当他步入殿内的瞬间,天道宗历代先贤与祖师的目光尽数落在他的身上,仿佛跨越时光长河。
有风无由而起,画像随之而动。
玄枢对此视若无睹,沉默着走到大殿尽头,那里摆放着一个蒲团,以及立牌祖师的牌匾。
那道楚珺所感受过的幽冷气息依旧徘徊在此间,未曾散去,令人如若置身黄泉中。
玄枢凝望着立牌祖师牌匾上的字眼,在蒲团上坐了下来。
就在这一瞬间,他所拥有的全部情绪尽数消失无踪,眼眸里的光随之而消散,变成一口不见底的幽深古井。
无数死去的神魂从这座古井中挣扎着往上攀爬,为那张年轻的面庞带来强烈扭曲的极致痛苦,然而令人感到诡异心惊的是,这时的他依旧给人一种面无表情的麻木感觉。
无数道不同的声音在他的识海深处炸开,那些声音是狂风是雷霆也是地震,以最为直接的方式掀起无法被肉眼看见的惊涛骇浪,带来的还是痛苦。
不知道过去多久后,玄枢挺得笔直的腰身突然弯下,就像是被折断的树干。
他用手捂着腹部,开始呕吐,像是要把那些神魂连带着鲜血呕出自己的身躯。
直至某刻,玄枢闭上双眼,这一切才是离他远去。
“师弟,我又怎会不知道这样的活着,比死去要痛苦万万倍?”
“一死了之当然痛快,但我好不容易承受这痛苦活到今天,活到你的归来,又怎能放弃?”
“是的……我没有放弃的道理。”
玄枢对自己说道,不断重复着相同意思的话语,语气越来越坚定。
如此自言自语,待他再次挺直腰身抬起头时,双眼再也不是先前那口无底古井,变成楚珺和林浅水所熟悉的那个年轻道人。
……
……
风景再如何美丽,终究有被看腻的时刻,或早或晚而已。
傍晚时分,余笙决定留在那座道殿。
顾濯沿着师兄走过的路,拾阶而下,步入天道宗。
在某间藏书楼中,他找到那位曾经的林家贵女,借着昏黄灯火闲聊。
林浅水在短暂的错愕过后,再是高兴不过,与他说了很多话。
话里都是询问,问的是如今世间是如何模样,是爹娘的最终下场,是林挽衣近况可好……是所有她渴望得知却无法得知的事情。
顾濯回答得很认真,态度找不出半点敷衍。
如此闲聊约莫半个时辰,林浅水忽而沉默许久,满是伤感地说了一句话。
“还记得吗?我在上次夏祭结束的那年冬天,想着要在今年夏天拜你为师。”
“记得。”
顾濯安静片刻,说道:“都已时过境迁。”
林浅水笑了起来,轻声说道:“我现在和你说这件事,不是抱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不切实际的想法,只是想要稍微赞美一下自己。”
顾濯笑着说道:“你的眼光的确很好。”
“当然。”
林浅水笑得更开心了。
然而就在下一刻,她突然敛去笑意,认真说道:“但还是不如挽衣来得厉害。”
顾濯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林浅水说道:“我是一个很俗气的人,我很清楚此刻的我身在何处,所以我不会有那些特别不切实际的想法,我想要说的是……你对挽衣到底是怎么想的?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的神色格外坦荡,称得上是落落大方。
顾濯没有回答。
换做别的人,大概要以为他是生气。
然而林浅水终究不同。
她常年与神都那群少年纨绔成群,有过无数仰慕者与追求者,便认为自己可以理解此刻这种沉默中隐藏着的真实意思。
“虽然我直到现在还是觉得格外荒唐,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能对挽衣产生喜欢这种情绪,因为你和她有着再是真实不过的云泥之别,但……”
林浅水看着顾濯的眼睛,说道:“这既然是事实,那我想让这个事实成为更加切实的事实,让你和她能突破现在的关系。”
顾濯不为所动,问道:“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安身立命吧?”
“嗯。”
林浅水毫无羞愧之意,坦然说道:“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,相信将来也很难有家可归,大概一辈子只能在这里当个道姑,无法不为自己的未来做考虑。”
顾濯平静说道:“我已经有妻子了。”
林浅水想也不想,直接说道:“再娶就是了。”
顾濯问道:“你就不怕我对你心生厌恶吗?”
“怕。”
林浅水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说道:“但再如何你也会看在挽衣的面子无视我,不与我计较,那便有其他更值得我恐惧的事物。”
顾濯忽然懂了。
不是明白林浅水说的这些话,而是师兄到底抱着怎样的念想,何以不愿死去。
那年的他之所以无所谓这位世家贵女的心机手段,大抵就是因为这种相同的熟悉?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