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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0章 苏武苏子卿

第120章 苏武苏子卿 (第1/2页)

进得枢密院去,里面倒也并不宽大,除了中院一个议事列班用的大堂,其他地方都是一间一间的小屋。
  
  苏武只管跟着那小吏往里进,走人的回廊里,人来人往,却多并不是武夫之辈。
  
  直到一个侧间的小屋,那小吏转头来,依旧骄傲:“请吧,相公在里面呢。”
  
  苏武自己迈进去,里面就两个人,一个微胖的汉子端坐,程万里站在他的头前一旁。
  
  倒也先不打量,只管躬身一礼:“见过枢密相公。”
  
  那枢密相公的话语就来:“嗯,你便是苏武,不错不错,只当看一眼,便是好军将,不必多礼。”
  
  如此,苏武往前走去,才打量了枢密相公一眼。
  
  童贯,倒也看起来不矮,有几分人高马大,一张竖圆脸,大概是因为发福所致,面色白皙,大概是因为养尊处优,倒是目光里炯炯有神。
  
  长得不丑,反而看起来很舒服,他颌下有胡须,虽然不多,但也根根分明……
  
  便是说话之声,也不是那种阉人的公鸭嗓,甚至还有几分浑厚,身形看起来,也是高大壮硕模样。
  
  一眼看去,与正常男人无异,乃至还比一般男儿威武雄壮几分。
  
  苏武一时不解,不是阉人太监吗?
  
  “多谢枢密相公!”苏武站定,再是一语。
  
  童贯脸上有笑:“只说寻个时候招你来见一见,没想到你与鹏远先来了,也是正好,只当是我召你们二人入京来,那赵良嗣把你夸得是天上地下独此一人,哈哈……当面看来,怕也不差!”
  
  苏武第一次知道,程万里,字鹏远。
  
  不免想起另外一个人,此人叫做岳飞,字鹏举,此时应该正在相州昼锦堂下韩氏的家中干杂活。
  
  “枢相抬举!”苏武再是一礼。
  
  程万里在旁便说:“恩相,如今河北东路,怕是真要起大贼之事啊!”
  
  童贯点着头:“我知也,你前几日来的公文,我已然与朝廷诸公都说过了,也与官家说过了……”
  
  “那……”程万里故意言语犹豫。
  
  童贯摆摆手:“有我在京,如何能罪在你身?放心就是。”
  
  “学生拜谢恩相。”程万里也是躬身一拜。
  
  童贯点着头,看向苏武:“你来说说京东两路之事。”
  
  苏武看了一眼程万里,见程万里点着头,方才开口:“枢相有知,军备废弛之语,不敢妄言,堪用之兵着实不多,末将麾下,也不过两千堪用之兵,那贼势已然成千上万之多,那贼人躲在水泊之中,只有后山有陆路可去,那后山却是地险墙高,关卡险要,难以破之,唯有水陆并进,四面围攻,才能有破贼之可能。”
  
  程万里也补充来说:“恩相,虽然学生有这制置使的名头,却是官小位微,其中难处,恩相岂能不知,苏武,也不过是个五品游骑将军,两路大小州府十八个,都监总管一大堆,又岂能做到令行禁止?”
  
  童贯摆着手:“这些话就不必说了……”
  
  程万里立马点头:“多是学生无能,恩相海涵……”
  
  “倒也不是说你无能,万千之贼,又岂能比得上昔日党项之强?我领枢密院,若是面对这点贼人,还满天下去调兵遣将,岂不让人以为我是枢密院行事无能?官家知晓了,岂不更轻看与我?唉……”
  
  童贯看了看两人,他也有他的难处,只待他稍稍一顿,才再说:“军备废弛之语,苏武说来,我岂能不知?但你我三人之间,说这话,倒也无妨,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到官家耳中去,若是到得官家耳中,军备废弛,岂不就是枢密院之罪也?”
  
  这番话,苏武听懂了。
  
  童贯知道天下州府,大多军备废弛,但他又似乎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,却还要表面上粉饰这个问题……
  
  再去一想,军备废弛这件事,也不是一朝一夕而成,更不是在童贯这一任而起,是历代而下,越发废弛,从开国年间,就埋下了根子。
  
  这又岂是童贯一上任,就能解决之事?
  
  若是真的山东起了贼,还需要满天下调兵去剿,那岂不就是在把这个问题剖开了给天子看?给天下人看?
  
  童贯这官,看来也不好当。
  
  程万里听得这番话,已然就往前开口:“恩相不易,这贼人之事,定是要在京东之内剿灭之,学生定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,不敢推脱。”
  
  童贯稍稍点头,也是叹息:“这话就对了……有些事啊,我这枢密院万万不能做,但别人兴许为了给我使绊子,说不定真要做呢……”
  
  “恩相是说……河北东路之事?”程万里来问。
  
  “是呢……河北东路起贼,自不是你之罪也,终究却又是我之罪也……”童贯自己苦笑。
  
  苏武真是在学在听,程万里自然是贼起之后再去补任,起大贼怪不得程万里,程万里可以甩锅。
  
  但童贯甩不了锅,他都已经到顶了,他掌枢密院,掌的是天下兵事,任何地方起贼,他都有锅,童贯若是再甩锅,那就只能往天子身上甩了……
  
  程万里面色带悲:“恩相难也……”
  
  童贯却又来说:“这不算什么,还有难呢,河北东路贼势一起,不知多少人要来参一脚,不急,慢慢来,他们若是觉得自己行啊,就让他们来……终究,最后还是我,来收拾这个烂摊子……”
  
  说着,童贯看向程万里与苏武,又说:“便是这个烂摊子啊,还是你们二人去收拾,钱粮军械,我知你们差得许多,但我这里,给不得太多,天下州府何其多?哪个不要?西北也要,广南两路也要。而今,河北东西路,乃至河东路,更是急需,一旦宋辽开战,他们便是前线。”
  
  话语到这里,程万里看了一眼苏武,便也是对视。
  
  程万里皱着眉头:“恩相之难,学生头前不曾多想,实属无知,恩相海涵。”
  
  童贯又是摆手:“不过,禁厢编制之事,倒是可以操弄一二,换个法子嘛,而今你们一个是封疆大吏,一个是两路管军,怎么能没有法子呢?”
  
  “还请枢相教诲。”苏武心中大喜,连忙一礼。
  
  童贯真教:“你们看啊,十八个大小州府,难以调动,或是并不真心效死,也无伤大雅,本也就靠不住,但你发文去,让他们上交各地禁厢之名册数目,就说是枢密院令,他们当是要敷衍一二的,你拿着各地州府禁厢之数,只管每一地都删减一些,你自己多报一些,报到枢密院来,枢密院里大印一盖,删减出来的员额,自就归你了……就好比是你,从各州府抽调了兵马……”
  
  苏武两眼一睁,还能这么操作呢?
  
  倒也不是如何长见识,还真就是不在其位,难谋其政,屁股坐在哪里,才懂得哪个层面上的事情。
  
  “拜谢枢相指教。”苏武一礼,心中自是更喜,但也还说:“还请枢相给个实数。”
  
  童贯就笑:“苏总管当真直白,是个军汉的性子,好军将,就该是这般,倒也不是我要给你多少,给多了,你养得活吗?”
  
  苏武先不答这个问题,而是说道:“末将今日一见枢相,敬仰之情,油然而生,更知枢相之难,还知枢相心中,皆是国之大事,剿贼之事算不得什么大事,海上之盟,宋辽之战,才算得上大事,末将既已知晓这些密事,末将所想,定是治得一彪堪用之兵,来日为枢相先锋敢死!”
  
  童贯转头来看,当真目光如炬,看着苏武。
  
  程万里在一旁说了一语:“恩相,苏武此番随同使金,一心为国,一心为恩相之事,当真生死置之度外,着实堪用。”
  
  童贯点着头:“我心知肚明,只是怕你们当真养不活,不说养不活,便是真给个两万之数,便是你们招刺都招不满……”
  
  童贯之语不假,大宋朝招兵,那是千难万难之事,谁愿当兵?
  
  除了流离失所的灾民难民,以及那些祖祖辈辈就这份营生的人,哪个好好的人家,愿意去当兵?
  
  苏武此时丝毫没有紧张局促了,只管一语:“枢相,两万员额,与辽开战之时,末将定带出一万堪用强军。”
  
  便是苏武也知,到得童贯这里,不必弄那些弯弯绕绕了,童贯是此时这大宋,为数不多当真知兵之人,整个东京城里的官,也唯有他一人,真正上过战场。
  
  该是苏武给态度给承诺的时候了,换的就是前程,童贯其人,给出去的东西,自然也要回报。
  
  苏武也看了一眼程万里,程万里接了一语:“恩相,这两万人的资费,可还要造船呢……”
  
  童贯看向程万里:“还要造船,你支应得开?”
  
  程万里满脸便秘,支应得开还是支应不开,此时此刻,还能说什么呢?
  
  程万里只管一语:“恩相当面,如此抬举看重,学生岂能还有二话?定然剿灭这伙大贼。”
  
  童贯左右看了眼前两人,轻轻用手指敲打了一下座椅扶手,微微点头:“允了你们就是……只等他们各自登场唱罢,你二人当真把烂摊子一收,前程自不必多言!”
  
  这还真与谈买卖异曲同工。
  
  程万里已然一礼:“定然不负恩相!”
  
  苏武自也一礼!
  
  童贯点头:“枢密院今日还当下公文去督促河北东路各地州府严加防贼,明早朝会,我也当再去与诸公说说,与官家再说说……此事便就如此了,许多事啊,你们二人心知肚明,倒也不必我来多言……”
  
  苏武倒是真听明白了,就在那一句“各自登场唱罢”,枢密院虽然是军事主官单位,但也并不代表枢密院当真就统领天下兵马。
  
  就好比还有一个殿前司,虽然枢密院名义上是个总管机构,但这殿前司,又有其一定的独立性,以往是直接统管天下禁军。
  
  而今里,也是京畿禁军的直属统管衙门。
  
  换句话说,枢密院,更多是军事行政单位,殿前司,就直接是军事管理单位,直接统领兵马。
  
  童贯是靠着西北军功而起,再有天子恩宠,所以他成了枢密院使。
  
  但也并不代表童贯真的就在军事上一手遮天,那些久在京中的大佬,乃至中书门下的大佬,他们的势力自也错综复杂。
  
  这剿贼之事,一旦真上升到了这个层面,童贯是有竞争对手的,竞争的东西,就是在天子面前解决事情的能力。
  
  终究是这天下之事,都在一人,都在天子身上,众人得争宠,在天子面前争宠。
  
  倒是童贯也不急不怕,他太清楚那些人都是什么玩意了,他甚至知道这件事不一定是坏事,兴许还是好事。
  
  你们要上,那让你们上,你们要抢点什么,让你们先抢。
  
  弄得个鸡飞蛋打,童贯再出来收拾烂摊子,岂不更显得童贯之能?
  
  也是这京中,谁懂军事?一个高高在上,自以为是罢了。
  
  苏武明白这些了,也就知道之后的事怎么弄了,其实是放开了手脚,也符合他的利益,谁上都鸡飞蛋打,但他苏武上就大事能成,岂不也是利益?
  
  养贼自重这种事,与此一比,落了下乘,以后是另外一个思路了。
  
  兴许,这就是所谓大宋朝的政治。
  
  程万里只管点头:“学生明白!”
  
  童贯看了看程万里:“你也不易啊,你还能打马飞奔了,怕是遭罪不小,看你走路已是罗圈,哈哈……”
  
  程万里立马是个一脸尴尬的模样:“恩相见笑……”
  
  童贯摆着手:“你这笑话,焉能不是我昔日的笑话?没什么见笑的,以往还担忧你不行,而今呐,良才难得,你自放开手脚去做,我在京中,定也不让你受了委屈。”
  
  “拜谢恩相,恩相情义,学生铭感五内,不敢忘怀。”程万里其实心中澎湃,就童贯那一句“良才难得”,程万里听来,如食仙药神丹。
  
  “好了,你去寻个医,治一治,涂抹一些药膏,过些日子就好了,往后打马,也就习惯了。”
  
  童贯点着头,又看了看苏武,再说:“苏武啊……”
  
  “末将在!”苏武自是军汉做派。
  
  “知你奋勇敢死,只待你再立功勋。”童贯自是勉励,说是御下之道也行,但还真有几分真诚其中。
  
  “末将谨记。”
  
  “去吧去吧……”童贯摆着手,却又起身了,好似要相送几步。
  
  程万里连忙说道:“恩相留步。”
  
  童贯只管摆手:“我也出门,入宫去。”
  
  便是当真相送……又好似只是顺路。
  
  出得枢密院大门,童贯上车往左掖门,苏武与程万里上了马,只等童贯先走,再动身。
  
  程万里来说:“你是不是好奇呢?”
  
  苏武一时未反应过来。
  
  程万里接着说:“恩相啊,起于微末,成人年岁了,才净身入宫去……”
  
  苏武立马明白过来了,难怪一个太监长得又高又大,还有胡须,说话也没有公鸭嗓,乃至待人也和善,自称都用“我”,也难怪西军那些骄兵悍将,真能服他童贯,真能为他效死。
  
  “走了……”程万里已然在拉缰绳转向。
  
  “相公往哪里去?”苏武就问。
  
  “回东平府!”程万里如此一语。
  
  “相公既然回京了,不回家看一看?”苏武又问。
  
  “唉……罢了,家中一个浪荡子,他不来看我,我却能去看他?如今我这般奔走,所为何也?哼!人生啊……无趣……”
  
  说着,程万里马腹一夹,当真就走。
  
  苏武自也就跟随,倒是如今程万里打马,还真有几分架势了。
  
  “不知……令郎可有婚配?可有儿女?”苏武找闲话来聊,便也是想着不看儿子吧,孙子总该看看。
  
  程万里眉头一皱:“倒也不怕你笑话,本有婚配,教人家退了……”
  
  苏武听来一愣,这是什么故事?这种事,程万里也与自己说的吗?
  
  如此故事,这位兄弟,是不是也当说一句,莫欺少年穷?
  
  再看程万里,便是也知,哪里有那么多莫欺少年穷?
  
  只看程万里如此奔走的模样,努力上进,当是一句,莫欺老……中老年穷。
  
  其实,苏武更想的是……可见以往,程万里在这京城里,混得着实不怎么样,不然何以被人退婚?又何以拜在童贯座下?
  
  这程万里啊,起初还真小看了几分,如今再看,其实有几分敬佩。
  
  就听程万里继续说:“真说起来,我岂能不是心中有那不忿?”
  
  程万里在这东京城里,似乎真有一种倾诉欲,却还把苏武选作倾诉的对象。
  
  “只管来日,衣锦还乡,自大不同。”苏武安慰,想来程万里真有许多伤心事。
  
  “是极,就是这么想的,若是看不到抓不住,便也罢了,如今,既然看得到了,好似也抓得住了,岂能不使上浑身力气?谁人不想一个出人头地?”
  
  程万里真说心事,与苏武一点不隔。
  
  “相公此番定能出人头地,风光回京。”苏武再来一语,也说自己,用命去搏,也当搏个出人头地,再说那为国为民之事,没有出人头地,在乱世里,便是连谈为国为民的资格都没有。
  
  还有力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……
  
  这是多难的事?
  
  若真去想,苏武便是想得夜里都睡不着,一切,没有多久了。
  
  “苏武啊,你好似没有字吧?”程万里忽然如此一问。
  
  苏武心知,得找个理由借口,便答:“父母去得早,也不曾行过冠礼,便未想这些……”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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